“在上一篇博文中，我们介绍了犹太文库，也就是犹太经典书籍。在本篇博文中，我们将探索古时候犹太人是如何学习的，以及到了现代发生了什么变化。举一个例子来说，在过去，女性通常不接受任何教育。但是，随着社会的女性解放运动和家庭经济结构的变化，女性有了更多的时间，这一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许多研究领域都有重要的女性犹太学者的身影。”
犹太教育 | 第二部分：犹太的研究方式
作者：孔慕仁教授
译者：李梦晨
在上一篇博文中，我们介绍了犹太文库，也就是犹太经典书籍。在本篇博文中，我们将探索古时候犹太人是如何学习的，以及到了现代发生了什么变化。举一个例子来说，在过去，女性通常不接受任何教育。但是，随着社会的女性解放运动和家庭经济结构的变化，女性有了更多的时间，这一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许多研究领域都有重要的女性犹太学者的身影。
犹太人对古典文献的研究并不仅仅是出于学术兴趣。犹太人的传统将学习圣经和其他犹太经典文本视为一种宗教义务。学习神的话语是一种与神连结的重要方式。因此，学习是每个犹太人的义务，而不仅仅是学生或是学者的。在过去，大多数犹太人非常贫穷，也很少有学习机会。现如今，随着社会大体上都变得富裕起来，对犹太经典文献的研究也蓬勃地发展了起来。
一、古代的犹太研究
在圣经时代，先知们以上帝的名义发表言论，劝勉人们。但在圣经预言时代过去以后，教育和学习成为了博学者和拉比的责任。在希伯来语中，拉比的意思是“主人”（master）。比如奴隶的所有者就可以用这个词指代。同样地，在拉丁语中，“教师”一词也可以表示“主人”。在过去，老师就像学生的主人一样，严厉管教学生们把学习课程和古典文献都死记硬背下来。
一种新的学习形式在拉比时代逐渐形成。据记载，历代以来最伟大的拉比都是成双出现的，因为两位伟大的学者彼此辩论。对犹太人来说，真理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当神的话语降临到先知由他们记录下时，没有人会去争辩。但对神的话语的解读，犹太人之间则会展开辩论。因此，在法学和神学的问题上，总能至少听到两种不同的犹太人的观点。
对于一项宗教律法或是惯例，由名叫犹大的王子在公元200年左右所写的《密西拿》（可参阅上一篇博文中的介绍）常常记录下两到三种观点。《革马拉》是公元7世纪成稿的《密西拿》的精制版，记录了《密西拿》以后的拉比们对各自论点提出的进一步解释，还涵盖了拉比们的进一步辩论。由此，可以说，《密西拿》和《革马拉》结合起来所代表的辩论和质疑是整个《塔木德经》的基础。
照片摄于1942年，来自波兰的年轻拉比学者在研究《塔木德经》。照片实际上来自上海，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家人们在二战期间颠沛流离来到了上海，受到了中国人民的保护。他们在这里的会堂里继续学习，由此会堂也就成了他们的修习室。年长的圣贤和教师们坐在第一排。
二、犹太人对《塔木德经》的研究和学习
《塔木德经》共63卷，双面对开6311本。自7世纪在巴比伦的犹太人之间形成以来，它便成了犹太教修习的核心内容，并一直持续到今天。犹太人十分重视这部书，它记录了数百位最重要的拉比对于神学、宗教和民法的辩论和探讨。想要通晓《塔木德经》将耗费人一生的时间，它用古老的亚拉姆语写成，内容晦涩精简。但所有的犹太人都在尽可能多地学习《塔木德经》
1923年，一位来自波兰的拉比在维也纳提出了一项伟大的计划，旨在联合全世界所有犹太人来研究。他提出了一个方案：从《塔木德经》的第一页起到最后一页为止每天阅读一页（也就是一张对开纸的正反面）。尽管深入理解一页的《塔木德经》需要耗费许多时间，这个方案提出了一种简单而快速的阅读方法，让读者首先熟悉页面上的基本概念。这个每日活动被称为“每日一页”（daf yomi）。用这样的速度，大约七年时间可以读完《塔木德经》。这个方案的目的是让所有参加这一计划的犹太人都能在同一时间来学习《塔木德经》同一卷的同一页。商人、医生还有全职工作者都参与到了这个项目中。现在整个计划也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了。
在纽约的犹太人在早晨通勤的列车上学习《塔木德经》的每日一页。
每当一卷《塔木德经》的学习完成时，犹太人会用饮食来庆祝，并就他们所学的主题发表演讲。这个庆祝的聚会叫做“结束礼”（Siyyum，在希伯来语中意指“完成”），被视为神圣的宗教传统。当整部《塔木德经》的学习计划完成后，成千上万一起参与进来的人们会组织一个大型的聚会。1931年，这个聚会在波兰的多个城市、以及耶路撒冷和纽约举行。从那时起，整个计划已经重复循环了13次，并越来越受到犹太人的欢迎。最近一次的聚会在2020年的1月举行。作为拥有最大的犹太人社区的两个国家，美国和以色列的很多城市里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参加到了这个聚会当中。
三、从学习到实践
每日一页的活动是使《塔木德经》的学习更加受欢迎的方式之一。一日的速学内容通常需要30到60分钟完成。在完成学习任务后，大多数人会继续做各自的日常工作。但是对于许多博学的犹太学者来说，这种浅尝辄止的速学方式并不能令他们满足。他们会花费数小时甚至数天的时间来研读一页《塔木德经》，他们会深入钻研书中的各种观点，来理解每一行、每一个辩题和每一项讨论。《塔木德经》原文的内容里就包含了对圣经中上帝的话语如何作解的辩论；而对《塔木德经》的释读则包含了对几乎每一行原文的含义的辩论。因此，那些深入学习《塔木德经》的犹太人们，也就是那些学习速度比每日一页放缓许多的犹太人，他们分析性思考的能力得到了锻炼，从而能理解辩论双方的观点。
辩论虽然利于头脑训练，但也必须有一种方法来决定哪方是正确的意见，或者至少哪一方是出于实际目的应当遵循的意见。因此，在每个犹太社区，都会有一位首席拉比，他会研究《塔木德经》及其释读，并对宗教和律法作出决定。这样做的结果是，在东欧、西欧和美国等等不同地方定居的犹太人形成了不尽相同的习俗。如果可能的话，不同地区的拉比们会尽量保持一致的意见，但基于不同的对古典材料的理解，最终犹太人的实践仍具有很大的多样性。
四、其他形式的犹太学习
虽然《塔木德经》及其释读文献是传统犹太研究的主要重点，犹太人也同样热衷于研究其他书籍。首先来说就是圣经本身以及对圣经的注释。尤其是摩西五经，因为五经中包含了犹太宗教律法的精髓。诚然，犹太人对《塔木德经》的关注更甚于对《圣经》的关注这件事，有着一些讽刺的意味。这里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圣经》的内容更笼统，而《塔木德经》则清晰而实际地阐释律法。其次，犹太儿童在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摩西五经作为基础来学习，随着年龄增长，他们的注意力也自然集中到了更困难、更高阶的学习研究，也就是《塔木德经》上去。他们很少回过头来深入学习摩西五经，甚至也不去学习圣经其他部分。
笔者注：这种对圣经研究的忽视是不恰当也是不幸的。因此，笔者意在通过深入教导圣经来纠正这种忽视。笔者在美国著名的犹太大学叶史瓦大学教授《圣经》及对圣经的注读三十多年。在笔者看来，《圣经》研究的复杂、深刻和有趣丝毫不亚于《塔木德经》的研究。《圣经》中包含了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学作品，传递着许多深刻的信息，其多样性更是增添了它的有趣。它包罗万象，涵盖律法、故事、历史、诗歌、箴言和哲理。虽然在孩童时期对于《圣经》的学习是浅层的，但即便是浅层的学习，也能对更深层的学习带来回报，升华人类。
除了《圣经》和《塔木德经》，一部分犹太人还研究了犹太人文库里的其他著作。有关犹太哲学的重要著作主要创作于中世纪时期，有着深远的影响。这些哲学著作中最重要的一本就是迈蒙尼德（Maimonides）在十二世纪末所写的《迷途指津》，可以参见我们上一篇博文。这本著作也已经被翻译成了中文出版。它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精神来解释犹太教。相比之下，其他犹太人更喜欢研究像《光明篇》（Zohar）这样的作品，它用象征的手法而不是分析的手法来解释犹太教。
五、现代
在19世纪，欧洲的大学（以及紧跟其后的美国的大学）向犹太人敞开了大门。在此之前，犹太人因其非基督徒的外邦身份受到排斥，即便是在他们已经生活居住了数百年的土地上。而当犹太人进入了大学，他们对所有学科的热情都施展开来，活跃在文学、经济学、科学、医学、历史学、哲学等各个领域。由此，一批伟大的犹太思想家和创新者浮现出来，例如卡尔·马克思、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以及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等等。
大学教育式的学习方式也改变了一些犹太人研究经典文献的方式。在古代，犹太人们会在一个特别的修习室里学习《塔木德经》。成对的学生和学者们会学习和辩论《塔木德经》及其评注。今天，一些犹太人利用现代语言学、考古学和文学分析的工具在科学地研究《圣经》和《塔木德经》。
笔者注：笔者所在的叶史瓦大学是一所特别的犹太大学。学校里有一个传统的修习室，用于以古老的方式训练拉比。拉比们的研习主要专注于《塔木德经》。此外，叶史瓦大学还拥有现代化的犹太研究中心，其研究方向相比更具有科学性。笔者在此施教了三十年。该中心与其他高等院校一样可授予历史学位。它类似于山东大学的犹太学和跨宗教研究中心。自2016年起，笔者每年都会在山东大学教授一门小型课程。
照片中是男女各自在传统的修习室中学习《塔木德经》的画面，近期摄于叶史瓦大学。
传统的犹太修习室仅供男性使用。女性则通常被排除在《塔木德经》的教育之外。她们的主要职责是抚养孩子和照顾家庭。在旧式的犹太社区里，男女的角色仍然是这样划分的。但很多现代的犹太人已经融入了正常社会中。现代的犹太女性也可以学习所有的犹太经典文献。还有一些现代女性已成为重要的犹太学者。叶史瓦大学在2011年首次授予一位女性塔木德研究领域的博士学位。现在她担任着向其他年轻女性传授《塔木德经》的教职。
犹太教已经兴盛了数千年，一部分原因是犹太教适应了代际之间的社会变化，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犹太教育风格的变化之中。在中世纪，迈蒙尼德所处的穆斯林环境中十分盛行亚里士多德哲学，他因此用其来解释犹太教。到了十九世纪，犹太人开始从现代历史和科学的角度研究犹太教。而到了我们这一代，犹太人的教育机会变得越来越平等，男女都有着平等的机会去学习经典犹太文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