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孔慕仁教授

译者：李梦晨

如同许多犹太教的习俗一样，犹太新年（希伯来语中称为“Roshha-Shanah”，字面意思为一年的开端）和新年风俗的确切历史起源并不明确。但这种不确定性正是我们探索的乐趣所在。

本文中，我们将尝试回答以下两个内在关联的问题：

一、犹太新年节日有哪些习惯与风俗？

二、这些活动是如何形成的，他们背后的深层含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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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习惯与风俗

犹太新年节日是每年阴历七月的头两天。（在另一篇文章中，我们会尝试解释这种奇怪的设定——为什么不是阴历一月？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确凿的原因，但这可能与古犹太教中太阳历法和月亮历法的复杂关系有关）。今年的犹太新年，将会从9月18日周五的日落持续到9月20日周日的夜晚，这是因为犹太人的一天从日落算起。新年节日是最重要的犹太节日之一。传统的犹太信仰认为，在一年伊始，上帝会坐而审判众生，衡量人们上一年的行为；为善的人们将被奖以好的新一年，而为恶的人将在新年遭受厄运。因此，犹太新年节日的一大重头戏，就是去确保自己被归类到正直的一方并获得正面的判言。

在犹太文化中，家人们的新年聚餐是必不可少的。落座时父母会在中间，一同进餐的有时还有祖父母、叔叔阿姨们，更少不了孩子们，这也包括已成家的孩子。新年聚餐是家人们建立连结的重要途径。所有的犹太节日里，家中的女性——祖母、母亲还有女儿——都会燃起两根节日蜡烛，标志着日落时分节日的到来。这在古代这也同时是重要的光源。现在的我们已经用上了电，但点烛仪式仍然是宣告节日开始的例行活动。烛光亮起后，我们会前往犹太教堂晚祷。回到家，父亲或是祖父会以一杯红酒和祷告开启晚宴。每个人都会沐手，在享用着两大片特制的美味CHALLAH面包时进行另一场祷告。（在另一篇文章中，我们会对这种食物以及其他有特点的犹太食物做更多的讨论）。红酒和CHALLAH面包是所有犹太节日中的常客。但新年聚餐有其独特的有象征意味的食物。我们会吃一只蘸了蜜的苹果，寓意有甜甜的新年。此外我们还会吃着石榴说“让我们的益处（也就是好行为的记录）就像石榴籽一样多。”有的人还会吃鱼头，并说“让我们似首而不似尾。”这些带有象征意味的食物之后，便是节日大餐：美味的汤、肉、鱼和蔬菜。此外还有诸多烤牛肉、鸡肉以及其他佳肴的搭配。

吃有象征意义的食物这样的迷信行为深植于犹太民俗之中，除此之外，犹太人还会在新年时节做许多事来确保在天堂的上帝给自己一个好的判言。首先，我们在犹太教堂里向上帝深切地祷告。对我们来说，犹太教堂就像是耶路撒冷圣殿的遗迹，圣殿已被毁去，而犹太教堂作为同位的替代出现。不仅仅是晚祷，我们还会早早地起床——有的人在日出前就起来了——并为着上帝审判时的恩慈祈祷六个小时。在祷告词中，我们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并承诺改变。

以下是一些新年时特定祷词的例子。我们唱赞美诗歌，“我们的父，我们的君主（这是犹太人对在天堂的上帝的称呼），我们犯了许多的罪。我们没能荣耀我们的父母和尊长；我们没能慷慨地帮助那穷苦的；我们对生意往来不诚信；我们做了律法所禁行的事；我们懒惰而不勤勉。请宽恕我们，我们会改进自己的行为。”

犹太新年最古老的习俗是吹羊角号，也就是空心的羊角，可以发出像小号一样响亮的声音。圣经用“吹羊角号的日子”指代阴历七月的第一天。在圣经时代，这种朴素的乐器被人们用做敌人入侵或是其他危机出现时的警报器。如今，在犹太教堂里，吹奏羊角号成了祈祷仪式的一部分。这种原始的乐器可以吹出多种不同的音符。祈祷时，一串串音符被交替吹奏出来： 一个持续六秒的长音，三个稍短的音符（每个两秒），之后是九个短促的断奏音符（每个持续时间不到一秒）。羊角号吹响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关于这一习俗有许多种解释，然而没有一种可以从圣经中得到验证。一位犹太哲学家认为，这是对人们的警醒，把人们从精神上的困顿和懒惰中唤醒，以改进行为。吹羊角号已成为新年庆祝活动的主要习俗，许多犹太人在听到这种声响时就会不自觉地受到鼓舞。

作为教堂仪式的一部分，我们也为父母和祖辈的灵魂祈祷。在希伯来语中，这被称为YIZKOR，也就是“纪念”。现实中，就算是全然忽略传统习俗的犹太人，也会为此来到犹太教堂并待上至少30分钟来为亡灵祈祷。对于那些父母还在世的人来说，这一仪式是不吉利的，因此他们会在这一环节开始时走出教堂，即便理论上他们可以为自己已故的祖父母们祈祷。只有父母已辞世的人此刻会留在教堂中。回忆起父母，许多人会流下泪水。不过这一习俗的立意，时在于提醒我们以我们的祖先为榜样活着。

经过漫长的祷告之后，家人们会共进午餐，享用更多的佳肴。这些餐食是几代人建立连接的重要方式。结束午餐和小憩，我们会进行另一项普遍的习俗活动。也就是会来到河流或是溪水边，往水里扔投面包屑喂食小鱼和小鸭。这象征着我们抛弃罪恶。从前，犹太人居住的地方附近总会有一条小溪或是河流。而现在，如果没有流动的水源，我们也会象征性地开展这项活动。

当然，确保获得好的判言的最重要的方法就是去改进我们的行为。传说上帝在第七个月的第一天开始审判，在封存判言之日前会进行为期十天的审判。也就是说，我们有十天时间来改正自己。这十天在英文中被称为“悔改”（Repentance）的十天，在希伯来语中被称为TESHUVAH，意为“回归正途”或“回到主里”。七月的第十天被称为“审判日”或是“赎罪日”（赎罪即赦免罪行）。这一天我们会斋戒禁食，什么也不吃，在教堂中整日祷告，祈求上天赦免我们的罪恶。在下一篇文章中，我们会写写这个。

犹太人在新年来临前和节日时分的相互问候是庆祝活动的重要组成。家人们在餐桌前围坐享用节日盛宴时会相互问候，一社区的人聚在教堂中祈祷时也会相互问候，在午后河边象征性地抛弃自己的罪恶时也不例外。尽管犹太教堂最初的用途是作为祷告场所，在现实生活中，它就像一个用于社交活动的社区中心。

那么新年该问候些什么？最简单的一个答案就是：“好的一年”，也就是希伯来语中的SHANAH TOVAH שנה טובה。也可以说“好又甜的一年”，这一问候正是和吃蘸了蜜的苹果有关。此外还有一种东欧犹太人用意第绪语创造的问候（多种多样的犹太语言会在另一瓶以此为题的文章中讨论）：“好而有福的一年”，意思是上帝应赐我们祝福。意第绪语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东欧犹太人所使用的语言，是一种德国的方言。它在中世纪时进入到了东欧犹太人的生活中并在数百年中作为他们的日常口语用语使用。尽管如此，受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仍然坚持学习希伯来语，一种古老而又经典的犹太语言。在这些简短的问候以外，最长也最为正式的问候是“愿上帝为你写下并封存住今年的好判言”，这背后隐含着认为上帝在新年审判众生以决定下一年好坏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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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犹太新年节日的起源

正如前文所述，犹太新年的习俗活动已经在犹太社区中流传了上千年。正如许多其他的犹太习俗一样，这些活动对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而言都是相通的，包括在美国、以色列、欧洲、俄罗斯和中国等地的犹太人社区。这一节日及其各种不同的庆贺方式，可以追溯到2000年前至公元前约1200年左右的时代，据犹太人的经典记载，摩西得晓了神的律法并将它们写进了摩西五经，也就是圣经的前五卷中。（历史学家们对于圣经的时间线仍存在着诸多争论，此处我们参考的是犹太文化与活动所基的传统信念）。圣经包含另外19卷（除了摩西五经共5卷），其中涵盖了历史、预言、祷文和箴句，内容贯穿了犹太人的早期历史，包括当他们在以色列的土地上拥有主权时的历史，以及在耶路撒冷建立了一座光荣的圣殿的故事。在之后里历史中，犹太王国被征服，犹太人民流亡失所，其圣殿也在公元前586年被巴比伦人摧毁。大约70年后，波斯人允许犹太人重返以色列并重建圣殿，这座重建的圣殿持续屹立，直到公元70年被罗马人摧毁。

希伯来圣经在公元前350年前后完书并被尊崇为经典，其24卷中有三处记录了犹太新年。第一处，如前文所述，是在摩西五经中提到了吹羊角号的日子。第二处同样是由摩西记录的，出现在祭司为整个以色列国向上帝献祭的仪式中。这一仪式在耶路撒冷的圣殿中举行，在圣殿建造之前则在较小的临时神殿中。新年在圣经中第三次出现，是在以斯拉记中。以斯拉是公元前五世纪波斯时代的一位精神和政治领袖。在以斯拉所在的时代，人们忘却了律法与习俗，于是他教导众人。第七个月的第一天是他的教导仪式。人们由此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哭泣流泪，以斯拉就告诉众人：“不要哭泣，因今天是庆祝的快乐日子，每家每户都要回到家中为美味佳肴与美酒欢欣鼓舞，并必须供给那无力负担盛宴的邻居。”

公元70年，一场可怕的民族危机发生了：罗马人毁坏了耶路撒冷的第二座神殿，并开始将犹太人驱逐出以色列。由此，许多犹太人开始定居在欧洲和北非的城市，当时这两个城市也是罗马帝国的领土。犹太教不得不采取另一种生存技巧。在古以色列，犹太人大多是农民，从在圣殿中献祭动物来获取精神支持。在公元70年罗马人毁坏了第二座圣殿之后，一种新的宗教领袖出现了，也就是被称为“拉比”的圣人。拉比把犹太教的重心拉回了学习与祈祷这两项没有场所限制，不一定要在圣殿中进行的活动。拉比的教导在63卷篇幅的《塔木德》中集中体现。《塔木德》成书于公元70年至公元约700年之间，正是在这个拉比时代，犹太教的习俗形成了它们今天的风貌。

（意大利艺术家 Francesco Hayez（1791-1882）绘制的描绘公元 70 年耶路撒冷被毁的画作）

在圣殿被毁之后，拉比提出应当举办的是祈祷仪式，而不是圣殿中献祭动物的仪式。人们应当单独或是在社区的教堂，也就是“小圣殿”中颂唱祷词。实际上，在教堂中祈祷这一体系有着诸多的优点。首先，这种方式更加地民主，因为它使得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而不仅限于神殿中的神职人员。其次，这种敬拜行为不再单单是一种身体上的行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冥想，与在天上的上帝建立精神上的连结。再者，“小神殿”可以在世界各国各地的离散的犹太人聚居的地方建立，而不是仅限于在耶路撒冷的神殿。

这些照片是作者拍摄的。 第一张照片描绘了阿姆斯特丹犹太教堂的内部； 第二幅描绘了上海的犹太教堂。

拉比时代，也就是公元70年到700年间，确立了现今所有犹太新年节日中的祷告仪式。此外，拉比促生了一种思考灵性以及如何正确地在更广阔的空间中作为犹太人生活的思维方式。上帝在新年坐而审判众生的信仰，也正是在拉比手中发展起来的。他们诗意地描述道：上帝坐在宝座，面前摆着预示一年初始的前十天里的生者之书与死者之书，在第十天审判封存之日到来之前，人们仍有着机会去改变他们的判词。因此，今天大部分最具意义的新年节日活动都起源于拉比的教导。

犹太人的传统不断演变。在随后的数个世纪中，在不同的国家出现了其他的风俗，比如为亡灵祈祷、在河流中离弃我们的罪行、多种多样的新年问候、吃有象征性的食物，例如蘸了蜜的苹果，还有石榴和鱼头。

到了二十世纪，随着邮政系统的持续发展，一种新的习俗出现了：给亲朋好友寄送犹太新年贺卡。这些贺卡效仿的是欧美社会中的新年贺卡，不同的是，犹太新年贺卡缤纷斑斓地描绘着古犹太传统中的习俗与观念。

在此我们向您展示其中一些贺卡。 其中一枚是当代的，描绘的是蜜中的苹果。 其它贺卡均来自100年前的德国，目前在叶史瓦大学博物馆展出，它们描绘了家人聚餐、吹羊角号、点节日蜡烛，还有在河上离弃罪恶活动的场景。

其它贺卡均来自100年前的德国，目前在叶史瓦大学博物馆展出，它们描绘了家人聚餐、吹羊角号、点节日蜡烛，还有在河上离弃罪恶活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