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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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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日

作者:孔慕仁教授

译者:李梦晨

 

阴历七月初十是犹太人的赎罪日。今年(2020年)的赎罪日以公历9月27日(周日)的日落为始,至9月28日(周一)的天黑为止。

在希伯来语中,这一天被称为Yom Kippur,它被认为是犹太人的日历中最为神圣的一天。犹太新年类似于其他文化中的新年节日,而赎罪日则有其更独特的犹太属性。这一天的活动也相当简单:我们禁食24小时,除了在会堂中投入地向上帝祷告、为父母与祖辈的亡灵祷告、一遍又一遍忏悔我们的罪,以及聆听被诵读的圣经以外,什么也不做。尽管是苦行,赎罪日仍然是大多数犹太人会庆祝的节日之一,不论是参加全部仪式还是部分活动,甚至那些不再恪守传统犹太人生活方式并且其余时间完全不参加其他任何教会活动的犹太人也会参与。

这是一副著名画作,描绘了在波兰的犹太人在赎罪日的会堂里祷告

创作时间:1878年

画家:莫里西·戈特利布(Maurycy Gottlieb)

现展于以色列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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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现象十分耐人寻味!为什么这种持续24小时的苦行会如此受欢迎?这便是我们试图以本文来回答的问题。在本文中,您将深入地了解犹太价值观以及犹太人的思维导向。同时,我们也不会对当今世代中许多年轻人不再认为赎罪日有意义的事实加以掩饰;我们也将尝试探究这个现代现象背后的社会学意味。

在此补充一些重要的政治史实:在1973年的赎罪日,埃及和叙利亚的军队在其他阿拉伯国家(包括约旦、伊拉克、沙特阿拉伯和利比亚等)的远征军的支持下,对以色列的南部与北部边界分别发动突袭。阿拉伯人了解,当犹太人聚集在犹太会堂祈祷时,以色列的边界防御力量会减弱。战争开始的几次冲突中,阿拉伯人频频告捷。这使得以色列举国陷入剧烈动荡。电话接入了全国各地的犹太会堂,通知士兵们径直返回他们所在地的军队总部。最终,以色列人成功发起反攻,甚至占领了原为埃及和叙利亚所控制的新领土。事实上,以色列人已经接近甚至炮击了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联合国试图协调停火,不过其后美苏两国介入,10月26日争端结束,自始至终历时不到三周。这场战争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边境局势,在此后被称为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由于入侵对以色列带来了关乎存亡的威胁,战争在犹太人心中留下了充满惊骇与恐惧的巨大伤疤。

在摩西五经中有一段关于赎罪日的简短描述:

每逢七月初十日,你们要刻苦己心……因在这日要为你们赎罪,使你们洁净,你们要在耶和华面前得以洁净,脱尽一切的罪愆。(利未记16:29-30)。

自古以来,我们必须要“刻苦己心”在犹太人传统中总被解释为我们必须在赎罪日的整24小时里斋戒并克制饮食。古时,耶路撒冷圣殿中的神职人员在上帝面前代表着整个国家。在大祭司的带领下,他们献祭牲畜,祈求上帝赦免国家的罪恶。如圣经中所承诺的,如果献祭合宜,那么人们就会得到赦免,并由此得洁净或“洗净”罪恶。

从前的赎罪日圣殿仪式以其缤纷多彩和精彩壮观而著称。仪式确实可“观”,因为百姓们会聚集在圣殿的庭院中围看。希腊和罗马的历史学家使我们认识到圣殿建筑宏伟而壮丽。仪式上,神职人员身着各色服装与帽子,其中不乏色彩丰富和绣着金线的。不过,当大祭司进入圣殿最神圣的地方时,他穿的仅仅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仿佛在说,在天上的上帝面前,我们没有权柄展示财富。简单才是更合宜的。日落时分,我们吹响羊角号(一种空心的羊角乐器,在上一篇关于新年的文章中做过讨论)来宣告斋戒结束。那时,为了庆祝大祭司成功代表国家在上帝面前得到了赦免,会举行一场盛宴。

这张当代的摄影作品捕捉了一个犹太人身着传统的祈祷披肩,在赎罪日的日落时分吹响羊角号。

图源Getty Images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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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0年,耶路撒冷的古圣殿被罗马人毁坏。古时的犹太人大多只生活在以色列境内,到了公元一世纪,以色列之外的犹太人社区开始变得越来越重要。圣殿被毁后,犹太会堂作为替代被建造起来,同时,聚集在会堂的犹太人社群不再献祭牲畜,而是献上祷告。这一重要改变正是由拉比带来的。在后圣殿时代,拉比这样的圣贤取代了祭司,成为了犹太人精神领袖。

通过把犹太教仪式的重点移到犹太会堂和祈祷活动上,拉比实现了“民主化”犹太教。仪式成为了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活动,而不再仅限于只有神职人员有权涉足的圣殿献祭活动。赎罪日的会堂仪式中,有些人会穿上白色长袍,就像大祭司所穿的简单长袍一样。拉比还发展出了一种新的赎罪神学。他们解释说,赎罪日的净化并不是由献祭活动自然而然地带来的。相反,“悔改” ,或是字面意义上的“回归”, 也就是回转向上帝对于合宜行为的旨意,是每个个体的责任。因此,赎罪的会堂仪式强调的是悔改。悔改的两个关键因素在于:认识到自己过去的罪和缺点,并承诺在未来改进。仪式中,在齐声诵读和静默冥想的间隙,我们会作为个体自省;而齐声诵读时,我们成为一个群体,每个人也因着朋友的勉进而增强信念。

在此我们需要回顾上一篇关于新年节日的文章中提到的一些要点。在赎罪日的圣歌合唱中,我们会说:“我们的父,我们的君主(这是犹太人对在天堂的上帝的称呼),我们犯了许多的罪。我们没能荣耀我们的父母和尊长;我们没能慷慨地帮助那穷苦的;我们对生意往来不诚信;我们做了律法所禁行的事;我们懒惰而不勤勉。请宽恕我们,我们会改进自己的行为。”

圣经并未明确地新年节日和十天后的赎罪日联系起来。但是拉比们,也就是在圣经时代之后领导犹太人的圣贤们,创造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在这两个特殊的日子间建立了联系。他们用神话般的话语描述道,上帝在新年坐而审判,面前摆放着生者之书与死者之书。神在这一天进行审判,根据每个人上一年的行为决定他们的命运。不过紧接着就是为期十天的“悔改”期,人们有机会去改善自己的行为以摆脱不好的审判。到了这月的第十天,也就是赎罪日,上帝才会封存对每个人的审判。

犹太新年伊始的前十天也因此被称为“敬畏日”,这说的大致是我们为着我们一年的命运,也就是根据我们的行为在第十天被决定的命运,而深深地忧虑,并诚心诚意地悔改。现代那些已经融入欧美社会或是身处小聚居区,比如在中国的犹太人们,通常会继续进行他们日常的生计,遵从世俗的历法。然而在东欧、以色列甚至是美国的一些古老而封闭的犹太人社区中,我们仍然能看到敬畏日这样的社会现象。现代以色列作家塞缪尔·约瑟夫·阿格农(Samuel Joseph Agnon(1887-1970))曾以《敬畏日》为题著了一本书,并由此获得了196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尽管评委们阅读的是此书的德文译本,但它对敬畏日的传统表观强有力的描绘,使它被认为是这项殊荣当之无愧的归属。

作为赎罪日同时也是犹太新年节日的会堂仪式的一部分,我们为父母和祖辈的亡灵祈祷。这在希伯来语中被称为YIZKOR,也就是“纪念”。 现实中,就算是全然忽略传统习俗的犹太人,也会为此来到犹太会堂并待上至少30分钟来为亡灵祈祷。对于那些父母还在世的人来说,这一仪式是不吉利的,因此他们会在这一环节开始时走出会堂,即便理论上他们可以为自己已故的祖父母们祈祷。只有父母已辞世的人此刻会留在会堂中。回忆起父母,许多人会流下泪水。不过这一习俗的立意,时在于提醒我们以我们的祖先为榜样活着。

赎罪日日落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里,会举行一场名为“闭门”的特殊祷告。这喻指的是对祈祷者敞开的在天上的门将在日落时关闭,因此每个人必须全心全意地为我们新一年的成功而祈祷,不论是为了个人还是为了整个社群。太阳落下,羊角号被吹响,斋戒宣告结束。羊角号的声响为这漫长的禁食祷告日画上了句号。

很显然,作为禁食日,赎罪日没有节日盛宴。不过,喜爱食物的犹太人总能找到机会去打造传统饮食。在赎罪日前夕的日落之前,家人们汇聚一堂,共进“最后一餐”,也就是我们在禁食日日落前吃的最后的食物。依据传统,犹太人们会在这一餐享用鸡汤,当然通常还有肉类、土豆和蔬菜等。孩子们常常抱怨自己还不饿,父母们便会警告说:现在不吃,等等就饿了。事实上,年幼的孩童在这漫长的一天中可以免于斋戒(尽管这一晚他们可能要禁食)。只有已满13岁的孩子们需要遵守禁食。

与赎罪日有关的餐食还有一顿。在犹太会堂禁食祈祷一整天之后,人们回到家中再次享用节日餐食。不过这一餐会相对更轻便,因为在空腹一天后一顿饱餐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在美国和欧洲,吃百吉饼(一种特制的中有空洞的犹太面包卷),配上咸鱼、芝士和蔬菜,已经成了一个惯例。也有些人会喝清汤。

赎罪日的祈祷是庄严肃穆、需要共同参与的,但进食却是各自与家人共聚的时刻——通常两代或是三代人相聚。这是表亲、手足、祖孙之间相见的好机会。家人们聚首时,通常会讨论许多事情,关于学校、工作、家庭、旅行、伴侣的,还有关于准备迎接下一个假期的事——住棚节(Sukkot),一个与中国的中秋节有许多相似之处的节日,我们的下一篇文章就是关于这个主题。

作为结尾,我们可以回头思考为什么赎罪日在全世界犹太人的精神世界里仍占有如此强大的地位。他们在这一天努力禁食并去到犹太会堂,即便只是短暂停留。许多年轻的犹太人确实已经完全放弃了犹太传统。还有很多人认为这些传统在现代社会是不便的。在以色列这样以犹太教为官方宗教的国家,赎罪日被列为法定节假日。但对于例如居住在以色列以外的犹太人来说,要在这一天请假非常困难。年轻人认为赎罪日对他们而言缺乏意义。但同时,许多年轻的犹太人,甚至是那些浸润于商业、科学、教育的现代世界的人们,都相信这种与古老传统相连接的联系是有意义的。在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里,许多人在会堂里寻到了一个宁静天堂。我们认识到自己的短处,并试图通过“悔改”来改正它们,正是这样的想法给我们的生命带来了不可或缺的意义。